2015年10月16日 星期五

蘇軾的三位紅顏


       近日電視台預告播放電視劇「東坡家事」,看來是以喜劇敘述蘇軾和他妻妾的故事,但「東坡家事」令我想起的卻是浪漫、黯然和淒婉的愛情故事。

       蘇軾一生跌宕波折,仕途多舛,但他個性樂觀曠達,參透禍福,寫下「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」「一蓑煙雨任平生」等豪邁作品。可是,有否想過豪放詞派的開創者,宋代大文豪蘇軾,卻有柔媚婉約,牽動情腸的淒然「家事」呢!

       命運播弄竟有如斯,蘇軾三位紅顏的蕙折蘭摧,同令他心如刀割,但回首看來命運好像早有安排,她們都是陪著蘇軾各走了一程重要的命途,每段情卻又同樣刻骨雋永!更巧的是她們竟也同是姓王,真是同姓續弦!

       十八歲的蘇軾為北宋進士王方賞識,將十五歲的女兒王弗嫁與蘇軾為妻,賢淑的王弗是蘇軾的良師益友。王弗精明謹慎,與生性跳脫豁達的蘇軾正是互補。《東坡逸事》裡有王弗「幕后聽言」的故事,每每軟語相勸,是真正的賢妻內助。可惜王弗只和蘇軾生活了十一年,就因病早逝。
          蘇軾在安葬愛妻的山坡上栽下了三萬棵松柏苗,以伴青塚。究竟三萬棵青松,該要花多久時間種植;每植一棵,蘇軾究竟又是怎樣的心情呢。現代愛情以玫瑰為表,為愛人送上九百九十九朵,已然浪漫溫馨,但用心真摯又怎能勝過至今仍在四川眉山蒼翠的青松呢!「明月夜,短松崗」蘇軾的浪漫心思和赤誠舉措,表達了對愛妻王弗的情誼是何等至深!不僅如此,十年後,蘇軾還寫下了中國古代悼亡詩詞中最感人肺腑的《江城子·記夢》,一句「十年生死兩茫茫。不思量,自難忘。」一字一淚,情深義重,大家試想「思量」愛妻當然「自難忘」,但在「不思量」的情況,仍不自覺地時刻惦記亡妻,那種正反表達令人驚歎蘇軾詞句精妙外,更使人喟然而歎,誰不為之動情!

       蘇軾的第二任妻子是王弗的堂妹,王閏之,她堪稱賢妻良母,不但把王弗之子蘇邁視如己出,而且陪伴蘇軾經歷了宦海浮沉,先後歷經了烏台詩案和黃州貶謫。他們生活的廿五年中,是同甘共苦,相濡以沫,濃情厚意。
      王閏之去世時,蘇軾傷心欲絕,淚盡目乾,為她辦了個隆重葬禮,親寫祭文,向她承諾「惟有同穴,尚蹈此言」其後,王閏之的靈柩一直停放在京西的寺院裡,十年後終於和蘇軾合葬一墓,藤樹相纏。

       第三位是出身歌妓的王朝雲,她十二歲被送給蘇軾做丫鬟,此後,她成為蘇軾的紅顏知己,一直伴在蘇軾身邊廿二年。王朝雲聰明秀慧,蘇軾形容她「玉骨冰肌」「洗妝不褪唇紅」而且她多才多藝,陪伴這個比自己年長廿六歲的老人,她生死相從,操持家務,蘇軾南貶,朝雲隨侍,與蘇軾老來得子,本應喜出望外,可惜喜悅只維持一年,兒子早夭令他們痛入心扉。朝雲以其學識和聰慧慰藉蘇軾飽歷風霜的心靈,緊伴蘇軾走過最坎坷的人生道路。

        從一個小故事可看出聰穎的王朝雲對蘇軾的善解:蘇軾一日飯後散步,捫著肚皮,問左右侍婢:「你們看,此中所裝何物?」一婢女應道:「都是文章」,另一婢女答道:「滿腹智慧」蘇軾皆不以為然,此時王朝雲淡然地說:「學士一肚皮不合時宜」蘇軾捧腹大笑。
          蘇軾依照朝雲的遺願,將她安葬在惠州西湖邊的一座小山丘上,墓上築六如亭以紀念她,亭柱上鐫有一副楹聯:
不合時宜,惟有朝雲能識我;
獨彈古調,每逢暮雨倍思卿。

       蘇軾一生,品味過人間的大喜大悲,令人羨煞的是他有三位紅顏結伴同嘗。他一生中既遇到王弗這樣事業上的賢內助;又擁有王閏之這位賢妻良母;還碰上王朝雲如此才貌雙絕的知音人。這三位女子和蘇軾情真意切,相依相伴,在蘇軾心裡互不相擾,就中沒有妒嫉纏夾牽扯,各有各的位置,不離不棄,莫失莫忘。但塵世之苦莫過於生離死別,他們卻在生命的每段渡口中訣別。

        在王朝雲去世那一年,蘇軾六十歲,自此,他一直鰥居。「小舟從此逝,江海寄餘生」

2015年6月21日 星期日

媽,不要牽掛了!



      聽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,而人類則幸福得多,記憶可早及孩提。我相信深刻記憶乃緣繫於我們的感情,悲喜愛恨等七情觸動自然刻骨雋永,令人永誌難忘!

       我與母親結緣五十年,太多記憶了,有天倫喜樂,亦有揪心悲痛。

       近年,母親經常進出醫院,那天我與妻兒探望她時,閒談間互訴心話,亦正好讓我兒聆聽我與母親往事,期間五味雜陳,感慨良多!⋯⋯

       在母親最後一次入院,那天媽尚能與我和我妻兒玩笑,年屆知命的我更撒了母親一次嬌,竟不知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開懷共笑,真是有「當時只道是尋常」之嘆!


      幾天後母親情況漸差,她握著我手說她造了一個夢,見有四個陌生男人將她放進一口棺材內,想必時日不遠,囑咐我屆時不用傷心,她繪形繪聲道來時,心下頓湧起不祥。

      人生無常,油盡燈枯,目睹母親面色慘白,張嘴殘喘,我的眼淚再忍不住奪眶而出,兒媳孫兒皆上前話別。


      及後母親廻光反照貌若酣睡,其實已然彌留,我輕撫母臉,耳畔細念佛號,為她送行,只見媽已木然的臉潸然淚下…


     

「媽,不要牽掛了!妳的兒媳孫都已跟妳訴過別話,樹高千丈,都要落葉歸根,妳不用牽掛我們,安心走吧,願妳往生善處!」稍後,母親就安詳走了…我用溫暖毛巾為她抹臉,跟以往不同的,今次,母親再沒有抱怨我抹得太大力了…媽,有緣再見!

2015年1月19日 星期一

為何上帝允許這種事發生在無辜兒童身上


       教宗亞洲之行的最後一天,他到菲律賓馬尼拉聖湯瑪斯大學出席一項青少年活動時,一名十二歲女童帕洛馬爾,忍不住落淚哭問教宗:「許多孩子因被父母遺棄而走上吸毒及賣淫之路,為何上帝允許這種事發生在無辜兒童身上?」教宗聽後無言以對,只有為之心酸,上前把她摟進懷裏安慰,亦承認無法解答此問題。

       其實十二歲女童所提問的,就是有神論哲學的胡同,災難現實的存在,似乎就是對全能全知全善的上帝的諷刺,叫人深思!

    這是個宗教哲學問題,在耶教教義裡,生命只得今生,所以這群兒童除了大家共有的原罪外,作孽理當遠不及成人,可謂無辜受災。若神「全知」何解讓它發生;若神「全能」何解不予阻止;若神「全知全能」,但卻不阻止而讓它發生,那麼怎能算「全善」呢?孩童年紀有細至幾歲,其意志「自由」有限,無人教養,怎能「走當行的道」?相反,上帝更忍心放進他們在煉獄裡無辜受苦,來警惕世人!所以耶教對此問題大都諱莫如深。


2015年1月12日 星期一

我的老師 林真



國文化。眾所周知,文、史、哲是通往文化堂奧的必行路徑,從小我已對中國哲學甚感興趣,進而涉獵易學陰陽五行。七十年代已蜚聲國際的術數奇人林真先生,我有幸亦能添列門牆,惜去年老師不幸仙遊,今值老師以文悼念。

        還記得我第一天到恩佳大廈上課時,甫打開我看見老師高大的身影,聽到他宏亮的聲音,已給我有仰望之感,加上他的修為學養,教我拜服上過老師課的人都知,他能在素未謀面的人前鐵口直斷,說一不二,技驚四座。然而我實不才,未能沾得皮毛,但老師教曉我的更多是做人處世道理,坦白說,當年他的獨到見解曾令我大惑,要到今天想來才知乃醍醐灌頂,飽經閱歷之言。

        老師人稱林真先生,原名李國柱,早年來港,臨行前其母諄諄地囑咐他要帶眼識人,影響他一生,正如孔子謂交友要選「益三友」,「帶眼識人」相信是最早的相學教育。當很多的人稱呼老師是「大師」、「術數高人」時,我說老師是一位學問家,他學識淵博,儒、道、佛學、乃至書畫皆學有所長,他有求學不輕信的治學理念,「未經過研究便沒有發言權」他對相學的研究都是緣於不相信。

        當年老師在香港商報寫專欄,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專欄標誌的圖畫,是用漫畫劃了老師頭頂住如山的書籍,生動有趣。然而,亦令我想起老師的往事,他少年時曾在上環一家木箱舖做學徒,就是常頂著百多斤重的木箱,往各處走送的。他每晚收工在大笪地旁觀別人看相,每每見江湖術士用其如簧妙舌,輕敲嚮賣,模稜兩可,他都嗤之以鼻;而且他曾被稍懂相學的表哥批他是賤命,一無是處,於是他決心研究相學,老師以務實態度,披沙瀝金,把術數的神秘外衣脫去,老師曾有一自謙為誇張的比喻,其實很貼切,他如佛洛伊德把精神分析學從催眠術的泥淖中掏出來一樣,他將相學還原為觀人法,結合精神分析學,成為一代相學宗師。

         我在老師身上學到更寶貴的是他飽經世故的人生經驗,老師的一生起伏跌宕,嘗過白眼,遇過扶腋,他曾強調人不怕受挫,只怕「水過鴨背」,成為不懂從中汲取經驗的老天真。人生順逆都是成長課堂,他常笑言:「若少年時捱盡苦頭,老來才安享晚年,閻羅王肯的話我即刻同佢簽約!」

        當老師名噪一時後,他突然收到一封信,是從前看不起他且久未聯絡的親戚,他給那親戚回信是這樣道:「你的信是給『林真』的,而非『李國柱』的!」那種吐氣揚眉的氣壯決絕,多年後我有了體會便深為感動!

        老師曾多次表示,他熱愛文學尤甚於術數,他曾每天用文字來寫人物速寫,把他的眼光磨得尖銳,能在一瞬間便看出人們的特徵來。老師博覽群書,談吐優雅,論述獨到,時常引古證今,亦引導了我對中國文學歷史的熱誠。

         人生路上得遇名師,實為幸事,我以著名教育家陶行知的話來紀念我師:
「千教萬教,教人求真;千學萬學,學做真人。」
   
    想見風範空有影,欲聞教誨杳無聲…老師,多謝您多年的教誨。

 201511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