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8月21日 星期二

從X檔案說到手機時代


X檔案,一套由1993年播至2002年,播放十年的電視劇。

1996年某個午夜,我抱兒餵哺時,第一次欣賞X檔案的首季重播,之後便迷上追看。一晃眼二十多年,今年原班人馬再續拍新一季。我由年輕時代開始緊貼他們的調查結果,到今天我都快要解甲歸田,當年襁褓中的兒子也快大學畢業了,難為莫霍斯與郭丹娜竟仍心無疲厭去調查各式各樣迷離案件。

新一輯故事緊貼時代元素,故事敍述我們兩位「老友記」探員從智能手機中收到一位已過世朋友的視像通話,原來已有人利用科技把大腦意識上載電腦模擬器,當「人」去世,便啟動「另外世界的人」,「莊周曉夢迷蝴蝶」,連「自己」都不會知道是虛擬,劇本保持著一貫精彩情節。

說到智能手機時代來臨,的確方便有趣,雖然未能如故事中生死互通,但資訊盡在「掌」握。

手機互聯網可令天涯變成咫尺,人與人似乎很近,但卻近得過份,此處你吃飯前的「手機食先」,你「烹羊宰牛且為樂」的情況瞬間便傳到他地屏幕。訊息飛閃多采,但不見滄桑,靈魂也不充實。

有首新詩《從前慢》這樣說「從前車馬很慢,書信很遠,一生只夠愛一個人。」現在不但有電郵和短訊,甚至社交媒體等即時聯絡軟件,你大可愛個夠了。但有否想過資訊來得太快呢?頓然覺得從前的「慢」實在是一種浪漫。然而,快速資訊已成不可逆轉的潮流,而且快得令人應接不暇,快得令人迷失,五色令人目盲,資訊令人意亂。

最近有紀律部隊學員或許畢業典禮令他興奮不已,不知怎地網上竟流傅了他的「述職訪問」,年輕人實在太年輕了,穿上紀律部隊制服便代表著部門,實應慎言謹行,結果引起軒然大波。社交媒體利弊互見,禍福互倚,本來工具無分利害,唯人是從。我想套用一位日本作家的一段話:「從中得到的歡樂,未必如想像中來得大;但之後降臨的悲哀,卻大得超乎想像。」我們可不用跟隨兩位探員追查「死活」人的真相,但卻要好好留意「生活」資訊的掌控。

 
 
 

2018年7月13日 星期五

一騎紅塵妃子笑


       
 
        讒嘴如我,吃過五月糉便迎來六月蟬鳴荔熟的時候,「蟬鳴」可能令人聒耳,但「荔熟」卻使我垂涎。

        荔枝號稱嶺南佳果。所謂「嶺南」即五嶺之南,包括廣東、廣西、湖南、江西一帶,所以香港也是嶺南地區,當然有此佳果可品嘗。我喜吃荔枝不下於「不辭長作嶺南人」的蘇軾,今天內子買來一大束連枝帶葉的紅潤荔枝,我頓時有楊貴妃見到一騎千里到華清宮之感,我又何止「一笑」呢。

        倒要讚讚內子,懂得挑到連枝帶葉的荔枝,因為根據白居易說:「若離本枝,一日而色變,二日而香變,三日而味變,四五日外,色香味盡去矣。」因為保鮮,所以,當年唐玄宗為了嗜吃荔枝的楊貴妃一笑,才命人置騎傳送荔枝,走數千里至京師,因此很多官差累死,驛馬倒斃於往長安的路上,不知情者還以為是國家大事的急件千里走送。杜牧的《過華清宮絕句》「一騎紅塵妃子笑,無人知是荔枝來」,便以此事抨擊帝皇的驕奢淫逸和昏庸無道。

        今天,我不需要有人千里亡命策騎傳送給我,吃下更感安然甜美。最愜意的事莫過於手捧顆顆丹紅荔枝,細細品嘗其清甜果肉,頓覺齒頰生香,令人回味無窮。

       把荔枝紅潤外殼破開,展露其肉色晶瑩,直如詩云「絳縠囊收白露團」,「絳紗囊裡水晶丸」,更有詩人把它喻為美人冰肌,「冰肌不受紅塵涴」,我打開「仙衣絳紗」,掏出不染俗塵的「玉潤冰清」,不加細想,我便一口大快朵頤,心下十分讚同「曾赴瑤池春燕否,蟠桃可及荔枝紅?」亦明白白居易所說「嚼疑天上味,嗅異世間香。」此話實在不假。可惜家訓嚴明,吾妻不許,否則我這嶺南人定要實行東坡「日啖荔枝三百顆」的宏願。
 
 
 
 

2018年7月7日 星期六

中國南苑學兵和日本神風敢死隊

        今天是「七七事變」的81周年,說起此段痛史大家還記得盧溝橋事變,卻鮮人記起中國南苑守軍中,有一群年輕學兵壯烈犧牲的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 二戰時,日本政府利用武士道精神,逼使年輕日軍送死,以飛機自殺式攻擊美國艦隊,來負隅頑抗;現在,日本右翼份子把三百多封敢死隊隊員的遺書,包裝成是一群日本年輕戰士為國犧牲的精神,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請列入世界記憶遺產名錄,企圖為二戰的侵略暴行塗脂抹粉,引起日本和世界輿論嘩然。
 
        其實,中國在抗日戰事的開端,卻真真正正有一群年輕學兵為國捐軀,為抗日戰爭率先奮勇血肉護國,在國土上,以鮮血潑灑了八年抗戰的序幕。
 

國民革命軍第29大刀隊
        故事需由國民革命軍第29軍大刀隊說起,當時武林中有位赫赫有名的武學大師,羅漢門的孫玉峰,有“五省刀王”之稱,由他傳下的五虎斷門刀相當厲害,孫玉峰高足黃嘯俠因見日寇侵華之圖日顯,便把此刀法編入軍中,193329軍大刀隊在長城喜峰口大破日軍,讓日軍聞風喪膽。那時不少決心保家衛國的年輕人,亦慕29軍威名而投筆從戎,很多被分派到29軍當“學兵團”。


        所謂“學兵團”多是剛剛招進的一些知識青年,以平津地區的大學生和中學生為主。因為知識份子難得,29軍軍長宋哲元將他們組團,是想將他們培養成29軍未來的幹部。
 
        19377 7日,日軍藉口士兵失蹤,要求進宛平城搜查,挑起“盧溝橋事變”(二等兵志村菊次郎,1030分被認為失蹤,1215分歸隊,此人於1944年在緬甸被新一軍孫立人部隊擊斃),南苑學生兵義憤填膺,自發向軍部提交《請纓殺敵書》,軍部本予以拒絕,但因軍情突變緊逼,被逼同意派學生兵往前線協助駐守。1700多名滿腔熱血的學生兵,拿起剛派發的槍和大刀,跨入戰壕,躍躍欲試地等待生平的第一次戰鬥;他們卻不知道,當時已是他們生命的最後幾小時。

        南苑,在北平(北京)正南,戰略位置極其重要,是日軍窺伺的重點。如果說宛平城是北平南方大門的鎖,盧溝橋是開鎖的鑰匙,那麼,南苑就是這扇大門的門樞。所以日軍發動盧溝橋事變目的,其實是要奪取南苑。當時南苑是29軍在北平南方的大本營,所以便發生了慘烈的南苑保衛戰。

        當時南苑副軍長是佟麟閣,縱然佟麟閣一腔熱血,但最防不勝防的是漢奸的出賣。漢奸潘毓桂將29軍的佈防情況出賣給日軍,所以日軍對29軍瞭如指掌,不僅令增援部隊遭到伏擊,更知道哪裡是守軍中最薄弱的環節——學兵駐守的地方,這也最終導致了南苑失守,佟麟閣、趙登禹和千名學生兵死於日軍刺刀之下。

        1937728 日破曉時分,日軍首先出動飛機轟炸南苑;接著,敵機開始低空掃射,因為沒有防空設備,國軍戰士傷亡慘重;然後,日軍發動地面進攻,前面是坦克,後面繼而掩進大炮和步兵,如狼似虎地向陣地撲去,再進行殘酷的近身肉搏戰。保衛南苑的學生兵,大多數不僅是第一次上戰場,而且是第一次拿槍,據當年的學兵倖存者說,他們埋伏在戰壕裡時還相當恐懼,但第一聲槍響之後,大家就念著一定要守住陣地,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。很多學兵被日本兵軍刀刺中,鮮血淋漓,卻仍奮力抱著敵人廝打。但因實力太懸殊,最終南苑失守,逼使29軍當晚開始撤離北平。


我兒碰巧到北京,拍下趙登禹路今貌
        下午4時,當南苑守軍撤退到大紅門一帶時,不料落入日軍的伏擊圈。日軍槍炮猛烈射擊,同時頭上的敵機猛烈轟炸,守軍遭到重創,29軍副軍長佟麟閣和29軍第132師師長趙登禹壯烈殉國(抗日戰爭中,最先殉國的兩位將軍)。因為南苑保衛戰,北京城裡便有兩條大街的名字,好像代表著此個永不癒合的傷口,它們是趙登禹路佟麟閣路,我們踏在此街路上,都應為這兩位將軍和百多名年輕學兵,以血換來的平坦道路而感恩憑弔。

        這些犧牲的學兵,都是北平各大、中學的學生,為了抗日而投筆從戎的。當時,日軍撲向南苑的時候,他們領到搶支才幾個小時,打仗的知識都沒有,但卻非常勇敢抗敵。可憐的是,他們不會和日本神風敢死隊少年軍人那樣,能名列於冊,更沒有機會寫下遺書,而且沒有人知道這群學兵的名字,只知道1700名學兵團,活著回到北平的不過600人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 日本的神風敢死隊被指示要執行「一人、一機、一彈換一艦」的命令,少年軍人被選定訓練以達成此無情的任務;但中國這班年輕人卻是自發請纓殺敵,奮不顧身保衛國土,決心「以十條命換一條命」的代價和日軍拼了,一寸河山一寸血來守護疆土,究竟那種精神更使人肅然呢!

 


 

2018年7月6日 星期五

霍韜晦老師一生為學教化,心無疲厭,誨人不倦!

    「先生,有無野需要報關?…哦,霍老師,是你啊,你老人家近來好嗎?」,幾年前我駐守落馬州時,巧遇霍韜晦老師駕駛私家車到我的清關亭過關,大家寒暄一番,我向老師愧說不精進,學習退轉了,老師卻慈悲勸勉。當年只道是尋常的閒話對答,竟是我和老師最後一次的對話,不感使我悵然。

       我自八十年代開始聽老師的課。從小我便對中國文化有興趣,文、史、哲是通往中華文化堂奧的路徑,所以,當時仍是中學生的我已課餘走訪名師聽道,最初,我有幸能聽羅時憲羅公的課,得窺見佛學深密,唯識學一度令我著迷,從此對哲學更是貪多務得,及後亦到法住學會聽霍老師講課,更啟發我對儒釋道思想的興趣,對我思考人生,影響至今。

       猶記得霍老師講學時,他談吐優雅有大儒之風,陳理說辯又深顯智者之才,聽得老師一句智語,便令我出神,我往往要抄寫下來仔細推敲,法喜充滿。這幾天憶想老師講學的情境歷歷,他不時的乾咳聲重浮耳際,才感想老師的辛勞和誨人不倦的教學精神之可敬!

       懷遠聖賢,大儒智者和哲人巨匠如唐君毅、牟宗三、歐陽竟無等,只可嘆余生也晚,未得領受其教,無由親炙;但不曾精進的我,卻竟有緣聽學於羅公霍老,一天聽學,終生為師,能添列門牆,定是修來的福氣吧。

「想見風範空有影,欲聞教誨查無聲!」

 


 

2018年6月11日 星期一

以《打錯了》懷念劉以鬯


20186月,在一個月之間,香港便有兩顆文學巨星隕落。曾被譽為以香水寫作的才女林燕妮近年縱病苦纏身,她仍吐艷如昔,唯終香魂去矣;未幾,一代文學泰斗劉以鬯亦高齡仙逝!

劉以鬯自言有兩種寫作的類別,分別是「娛樂別人」和「娛樂自己」。可是,他的娛己之作其實卻多是經典名作,如被譽為中國第一本意識流小說《酒徒》,我拜讀時簡直大開眼界,愛不釋手,學習到原來造句遣詞竟可以如此,優秀的寫作手法,相信皆可以此為楷模。

說到寫作手法,除了《酒徒》外,我更想介紹《打錯了》。此是一篇極短的小說,全文數字不過一千字左右,但充分表現出劉以鬯的說故事能力,若論小說能引人入勝者,想定不過如此。所以,此小說亦被翻譯成多國語文。

     《打錯了》是描寫日常生活中的一個片段(小說結尾才知是一件真實事件),卻有着百轉千迴的情節構思,結局更是出人意料,發人深省。

全文以兩段幾乎一樣的文字記敍著同一件事:主角陳熙應女朋友吳麗嫦之邀,然後他如何趕著出門,前住乘巴士赴約的描寫。

小說兩段近乎相同敘述,分歧點在於其中一段時空,有多了一件事「因」滲入,以致結「果」有別:在第一段的時空裡,陳熙出門後,剛走到巴士站,便被失控的巴士把他和在場的一個老婦、女童「輾成肉漿」;在第二段的另一個時空裡,陳熙正趕著出門時,卻因為一個來電而延阻,他更與電話筒另一端的那女人周旋了一會,才弄清對方「打錯了」(原來是對方打錯電話字頭。因當年會有相同電話號碼,再以港、九、新界地區而加上字頭區分),從而導致他遲了一步出門,卻避過被巴士撞死的命運,變成是他目睹失控巴士把一個老婦和一個女童「輾成肉漿」。

故事除使人有「明天和意外,不知誰先來」的人生無常感慨外;作者又以兩個時空的同一事件,卻因「打錯了」的來電而改變,描繪出命運是因果的千緣萬繫,因果的因緣如網,實令人掩卷深思。

劉以鬯曾說:「我一生人都在寫小說,原則只有四個字:與眾不同。」讀過他作品的,都覺得這句話出自劉以鬯的口中,絕對是當之無愧,擲地有聲。
 

謹將全文轉載如下,以懷念一代文學泰斗劉以鬯先生:
 

(一)

 

  電話鈴響的時候,陳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。電話是吳麗嫦打來的。吳麗嫦約他到「利舞台」去看五點半那一場的電影。他的情緒頓時振奮起來,以敏捷的動作剃鬚、梳頭、更換衣服。更換衣服峙,噓噓地用口哨吹奏「勇敢的中國人」。換好衣服,站在衣櫃前端詳鏡子裹的自己,覺得有必要買一件名廠的運動衫了。他愛麗嫦,麗嫦也愛他。只要找到工作,就可以到婚姻註冊處去登記。他剛從美國回來,雖已拿到學位,找工作,仍須依靠運氣。運氣好,很快就可以找到;運氣不好,可能還要等一個時期。他已寄出七八封應徵信,這幾天應有回音。正因為這樣,這幾天他老是呆在家裏等那些機構的職員打電話來,非必要,不出街。不過,麗嫦打電話來約他去看電影,他是一定要去的。現在已是四點五十分,必須盡快趕去「利舞台」。遲到,麗嫦會生氣。於是,大踏步走去拉開大門,拉開鐵閘,走到外邊,轉過身來,關上大門,關上鐵閘,搭電梯,下樓,走出大廈,懷著輕鬆的心情朝巴士站走去。剛走到巴士站,一輛巴士疾馳而來。巴士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衝向巴士站,撞倒陳熙和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女童後,將他們輾成肉醬。

 

(二)

 

  電話鈴響的時候,陳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。電話是吳麗嫦打的。吳麗嫦約他到「利舞台」去看五點半那一場的電影。他的情緒頓時振奮起來,以敏捷的動作剃鬚、梳頭、更換衣服。更換衣服時,噓噓地用口哨吹奏「勇敢的中國人」。換好衣服,站在衣櫃前端詳鏡子裏的自己,覺得有必要買一件名廠的運動衫了。他愛麗嫦,麗嫦也愛他。只要找到工作,就可以到婚姻註冊處去登記。他剛從美國回來,雖已拿到學位,找工作,仍須依靠運氣。運氣好,很快就可以找到;運氣不好,可能還要等一個時期。他已寄出七八封應徵信,這幾天應有回音。正因為這樣,這幾天他老是呆在家裹等那些機構的職員打電話來,非必要,不出街。不過,麗嫦打電話來約他去看電影,他是一定要去的。現在已是四點五十分,必須盡快趕去「利舞台」。遲到,麗嫦會生氣。於是,大踏步走去拉開大門……

 

  電話鈴又響。

  以為是甚麼機構的職員打來的,掉轉身,疾步走去接聽。

  聽筒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:

  「請大伯聽電話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大伯。」

  「沒有這個人。」

  「大伯母在不在?」

  「你要打的電話號碼是……?」

  「三——九七五……」

  「你想打去九龍?」

  「是的。」

  「打錯了!這裏是港島!」

 

  憤然將聽筒擲在電話機上,大踏步走去拉開鐵閘,走到外邊,轉身來,關上大門,關上鐵閘,搭電梯,下樓,走出大廈,懷著輕鬆的心情朝巴士站走去。走到距離巴士站不足五十碼的地方,意外地見到一輛疾馳而來的巴士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衝向巴士站,撞倒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女童後,將他們輾成肉醬。

一九八三年四月二十二日作

是日報載太古城巴士站發生死亡車禍


 

2018年5月4日 星期五

汪精衛「一生分作兩回人」


五月四日,此日除了在1919年發生了震動全國的五四運動外,1883年的五月四日更是一位極具爭議的人物出生。

有這樣的一個傳說,炎帝之女淹死於東海,幻變成神鳥,「白喙赤足,首有花紋」,名叫精衛鳥,每天都從西山叼來木石,決意填平東海,開展祂不可為而為之的精誠任務。汪兆銘以《山海經》這「精衛」典故為別號,是否隱喻了他「精衛情結」的一生。

汪精衛被譽為人才口才文才三才齊聚之人。此翩翩美少年是孫中山忠心追隨者。他的人生和近代中國的命運緊緊相連。

汪精衛以身刺殺攝政王未遂,在死囚牢中寫下了「引刀成一快」的慷慨悲歌,傳頌一時,但僅僅二十多年之後,行刺者變成被刺者,國民英雄淪為賣國賊。他成名於刺殺行動,最終卻命喪於被行刺時的遺彈舊患。他主政的五年間不下被行刺十次之多,刀光劍影的背後,有著令人不解的疑問,他形象大逆轉,究竟是擁有權力後令他腐化,還是有著甚麼隱匿的人格暗線呢,他的轉變是否有更複雜的歷史因素呢。

曾經有人說汪精衛是曲線救國,甘負罵名不顧,此時他不能再是吟風弄月的文藝青年;亦不能只憑不負少年頭的激情行事,他要面對的是比就義身死更凶險煎熬的政治人生。套用他的詩句說:「艱難留得餘生在,才識餘生更苦。」

汪精衛國學根基深厚,國父遺囑便是由他代筆起草,孫中山亦一字不改發表。他的詩詞感人,且多是充滿愛國情操,余英時教授認為「詩言志」,相信他是「我手寫我心」的。《史記》裡說「貪夫殉財,烈士殉名。」台灣學者葉嘉瑩說他更是連名節都犧牲不要。真耶?非耶?從汪精衛在《革命之決心》一文中可試窺探端倪,他說革命的人有兩種前途,一為柴薪,頃刻間化為烈火灰燼;一為鍋釜,要忍受持久的煎熬。

他年輕時一心慷慨就義,走上不歸刺殺路,成就柴薪烈德;及後他又是否寧負罵名,獨受內心煎熬的鍋斧恆德呢?

余英時說「汪精衛在本質上是一位詩人,不幸這位詩人走上『烈士』的道路,因而終生陷進了權力的世界。」這好比詞人李煜當上後主皇帝,都是註定悲劇。
 
究竟汪精衛是賣國貪生的漢奸,還是忍辱救國的英雄?始終成迷。只能如當時詩人陳小翠所說,汪精衛是「一生分作兩回人。」

抗戰勝利,日本投降,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後,便把汪精衛的墳墓炸開,把他火化揚灰,應驗了他自己的詩句「留得心魂在,殘軀付劫灰;青磷光不滅,夜夜照燕台。」據當時在場的人說,開棺後只見汪精衛有國旗蓋著,袋口一張由其妻陳璧君親書「魂兮歸來」的祭文陪葬,除此,一無所有。是否他連于謙「粉身碎骨渾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間」的呼冤聲也不哼一下呢,抑或他根本是羞愧無言呢!

遙望天際,想那精衛鳥仍是癡絕銜石,默然往返於西山東海,獨自承受滄波萬里愁。



2018年3月21日 星期三

以文悼霍金


       著名物理學家霍金於2018314日逝世,享年76歲,比診治他罕有運動神經元疾病的醫生「預言」能生存的歲數,足足活多五十年。

        今天是霍金逝世的第七天,我覺得這七之數有特別意味,很多宗教及民間信仰都是以七為界,去年我寫過一篇關於霍金的文章,想在今天重拾選段以作悼念。

       霍金曾對時空穿梭作出研究和下過定論。

究竟穿越時空可能嗎?一直是科學家關心的課題,愛恩斯坦的相對論指出當物體以接近光速飛行時,別人從外看它,會見它猶如不動,如此推算,當物體比光速快,即進入蟲洞(時光隧道),便會穿越時空,舉例如一張紙是直的,劃一直線由A點至B點代表時間進程,但若把紙卷曲起來,即A點至B點變得很近,但中間穿過便要透過一通道,科學家名為蟲洞,那麼便是穿越時空。但這仍是一個數學上的推說,因為沒有物質能抵受比光速更快的力量。

若以佛學上來理解是不可能穿越的,因為無一剎那是實在的、不變的,才會有「時間」的產生,既然今刻是前一刻變成;今刻又將變了下一刻,即每一刻都非不變實體,所以,不可能由不實在的一刻穿越到另一不實在的一刻的。

2009628日霍金曾於劍橋大學開了一個別開生面的派對,他設宴邀請未來的時空旅者到場,標語上寫著「歡迎時間旅行者」,他開此派對前並沒有向任何人透露,那天霍金等了很久,不僅他期望未來的環球小姐,沒有來到他身邊,而且最後是無「人」到宴,所以霍金結論是:穿越時空是不可能的。

孔子曾對著川流不息的河水有感而發:「逝者如斯夫!不捨晝夜。」所以,其實人生就如河流般無情地不斷流逝而不會回來的。』

       重閱舊文,再觀霍金的生卒之日,又有一番感想……

       霍金生於194218日,這天原來是現代科學之父伽利略逝世三百年的忌辰(164218);而霍金2018年逝世那天314日又正是相對論的發表者愛因斯坦的生辰(1879314),巧合得令人尋味!

        時間若是只踏步向前,未曾為誰停留,也不可逆轉回首,那麼能廻轉前進嗎?伽利略、愛因斯坦和霍金又是否有著時空因果,隔世關係呢?

 
 
 

2018年2月10日 星期六

目送


《目送》是台灣作家龍應台的散文集,全書共六十多篇文章,內容包括作者生活不同時刻的片段,母親的病苦、父親的死別、兒子的生離、朋友的思念、生活體驗等,流露她的不同感悟。龍應台文字精煉,感情真摰細膩,充滿人情味,有不少觸動人心的金句。此書不僅告之你親情的可貴,更教懂我們親情的解讀。

「回家」是篇令人反思親情的文章,「三個兄弟,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,這回擺下了所有手邊的事情,在清明節帶媽媽回鄉。」對照作者在「共老」說「所謂兄弟,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、各自做各自的抉擇和承受。我們聚首,通常不是為了彼此,而是為了父親或母親。」大有「細時兩兄弟,大時兩家人」之嘆。面對病母,哥哥不耐煩地為趕車摧行,身為醫生的弟弟一臉專業地告誡母親,作者龍應台亦說「媽,不要像老鼠一樣走路,來,馬路很平,我牽你手,不會跌倒的。」但他們並沒有在病母角度設想,原來母親「腦的萎縮,或者用藥,都會造成對空間的不確定感。」今次陪母回家,作者後來才知道母親要回的「家」,「不是任何一個有郵遞區號、郵差找得到的家,她要回的『家』,是一段時光。」可是這時光怎麼可能回得去呢?有人說老了就愛回憶,我覺得其實這是珍惜。

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,當然是書名的點題文章——「目送」。

「目送」是作者憶述兒子長大過程時,經歷目送情境的不同感受。文章共兩次這樣寫道:

「有些路啊,只能一個人走,我慢慢地、慢慢地瞭解到,所謂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,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」

這可算是文章的註腳,令我掩卷深思。

龍應台帶兒子華安上小學第一天,她放開原本圈在她手裡的小手,目送兒子「背著…書包往前走,但是他不斷地回頭,…我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門裡。」

當作者兒子十六歲要到美國作交換生,就是我想介紹的選段,是作者目送的一幕:

「十六歲,他到美國作交換生一年。我送他到機場。告別時,照例擁抱,我的頭只能貼到他的胸口,好像抱住了長頸鹿的腳。他很明顯地在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。

他在長長的行列裡,等候護照檢驗;我就站在外面,用眼睛跟著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。終於輪到他,在海關窗口停留片刻,然後拿回護照,閃入一扇門,倏忽不見。我一直在等候,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。但是他沒有,一次都沒有。

我慢慢地、慢慢地了解到,所謂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,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,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,而且,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:不必追。」

龍應台緊盯著兒子的背影在進入禁區時一寸一寸往前挪,但她兒子「閃入一扇門,倏忽不見」。今次她兒子沒有像上小學那天般回頭望她,她說「我一直在等候,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,但是他沒有,一次都沒有。」深刻體會到漸行漸遠的落寞感受,正是作者另一作品《親愛的安德烈》中所說:「所謂父母,就是那不斷對着背影既欣喜又悲傷,想追回擁抱又不敢聲張的人。」不唯如此,作者更進一步感悟到另一件事。

龍應台突然感到「背影默默告訴你:不必追。我慢慢地、慢慢地意識到,我的落寞,彷彿和另一個背影有關。」

她回憶她父親的往事,更想到她父親離世時,她在火葬場的爐門前,「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屜,緩緩往前滑行。…記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。」再次點出「所謂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,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」

記得我中學時讀過朱自清的一篇著名的文章「背影」,「目送」一文亦被譽為廿一世紀的「背影」,所以不期然會把兩篇文章作出聯想和比較。朱自清是在兒子的角度,看到父親為自己盡力張羅籌謀時蹣跚的背影,感到父愛而潸然淚下;龍應台則是以母親的視角目送兒子,當兒子漸漸長大,目送情況亦漸見疏離落寞,原來兒子長大了,暗嘆他再也不顧望我了。龍應台由作為母親無微之愛,反省到對父親的思念。應了有句老話:「養子方知父母恩,觀老便曉己未來。」所以,當父母為你送行時,都不要忘記回頭一顧,因為原來簡單的一個回眸,會帶給父母無限的慰藉。